那天的夕阳把厨房染成蜂蜜色,我攥着书包带站在门框边,看着妈妈把热腾腾的饺子盛进青瓷碗里。她突然转身,围裙上还沾着面粉,眼睛像被风吹皱的湖水:"这周第三次了,作业本上全是橡皮擦的痕迹。"
我下意识把书包甩到肩膀上,金属搭扣撞在门框发出脆响。上周五的情景突然在眼前闪回——我蹲在书桌前修改数学卷子,台灯把草稿纸上的公式照得发亮。妈妈端着牛奶进来时,正看见我撕碎第三张草稿纸,碎屑像雪花般铺满桌面。"这么简单的计算题需要擦多少遍?"她夺过我的卷子,在"解"字上重重画了道红线。
那天晚上我躲在被窝里偷偷抹眼泪。妈妈总说我的橡皮擦是"最贵的文具",可她不知道我偷偷把数学书翻烂了三本。那些被橡皮反复摩擦的痕迹,是我在草稿纸上画了十七遍辅助线才算出的答案。就像上周三英语听写,我明明把每个单词都标注了音标,可当妈妈翻开听写本时,只看见被橡皮擦破的纸页上歪歪扭扭的"b-p-d"。
"啪!"瓷碗突然重重磕在桌上,我手一抖打翻了水杯。深褐色的茶水在木地板上漫延,像条蜿蜒的河。妈妈冲过来时,我正蹲在地上用衣袖擦水渍,她却一把拽住我的校服:"昨天你为什么不在家?手机关机一整天!"
记忆突然倒带回前天傍晚。我抱着摔坏的羽毛球拍蹲在巷口,那是爸爸去年送我的生日礼物。球拍断裂的竹节在夕阳下泛着金光,我正用胶带胡乱缠着,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急刹车声。妈妈举着手机冲过来时,我正把球拍塞进纸箱:"同学家狗突然冲过来......"
"你撒谎!"她用力摇晃我的肩膀,"监控显示你在游戏厅待了四小时!"我死死咬住嘴唇,指甲掐进掌心——那天我确实在游戏厅待到闭园,但是为了给生病的小美补课。她妈妈临时有事,我本想用最后半小时帮她整理月考卷子。
妈妈突然剧烈咳嗽起来,指缝间漏出几片泛黄的诊断书。我这才想起她上周总说腰疼,今天早上还穿着深色衣服遮掩。蹲在玄关给妈妈系鞋带时,我摸到她后背凸起的骨头,突然想起小时候发烧,也是这样被她背着穿过三条街去医院。
"妈妈,"我把诊断书轻轻放在茶几上,"您记不记得我学自行车那次?摔得膝盖流血,您背我去医院,路上还给我唱《虫儿飞》。"妈妈怔了怔,眼眶突然泛红。她伸手替我揉了揉发烫的额头,声音像被雨水打湿的棉花:"傻孩子,妈妈背的不是你,是全世界最重的书包。"
窗外的玉兰树沙沙作响,我看着妈妈鬓角新添的银丝,突然想起她总说我的书包太重。原来她早把我的橡皮擦换成了更耐用的品牌,早把我的校服缝了加厚衬里,早在我每个摔跤的夜晚,默默把我的校车路线改成了更近的站点。
月光爬上窗台时,妈妈终于轻轻握住我的手。她掌心的茧子比我的数学卷还厚,却比任何橡皮擦都柔软。原来那些被我揉皱的草稿纸,那些被擦花的听写本,那些被误解的夜晚,都是她悄悄为我包扎的创可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