厨房里弥漫着油烟味,铁锅与案板碰撞的叮当声混着炒菜的滋滋声,像首未完成的交响乐。妈妈系着褪色的碎花围裙在灶台前翻炒青椒肉丝,我蹲在料理台边削土豆,削出的皮堆成小山,刀刃突然在土豆皮上打滑,削下的土豆丝黏在指缝里。
"又来这一手!"妈妈突然把锅铲重重拍在铁锅里,油星溅到我的手背,火辣辣地疼。我手一抖,土豆丝撒了满案板,像条扭曲的蛇。妈妈转身时围裙带子勾住了流理台,整个人往前倾,青筋暴起的手抓住我的肩膀:"你小时候学切菜,三年了还是只会把胡萝卜切成胡萝卜丁!"
我盯着她发红的眼眶,想起上周她教我切姜丝时,也是这样把菜刀拍在砧板上:"要斜着切,像这样..."刀刃在萝卜上划出流畅的弧线,像月光下的涟漪。可现在我的手抖得厉害,土豆丝不是细长的丝,而是歪歪扭扭的短段,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。
"妈,我...我刚才手太凉了。"我试图解释,却被她更严厉的训斥打断。她夺过我的菜刀,刀刃在案板上划出深痕:"手冷就别碰刀!上周你把洋葱切了半小时,结果切到眼睛直流泪,这周又把土豆削成土豆饼,连爷爷的早餐都做砸了!"她用力摔下菜刀,金属撞击声在空荡荡的厨房里格外刺耳。
我蜷缩在料理台角落,看着妈妈在灶台前来回踱步。她忽然蹲下来,沾满油渍的围裙蹭过我的膝盖:"你记得你六岁那年吗?非要把糖醋排骨做成人偶,结果排骨烧焦了,糖浆把灶台都糊住了。"她的声音突然变轻,"那天你抱着烧焦的排骨哭了一下午,说要给妈妈做世界上最好吃的菜。"
灶台上的火苗突然窜得老高,惊得我抬头。妈妈正握着锅柄翻炒,油锅里腾起的热气模糊了她的侧脸。她转身时,我看见她鬓角的白发在蒸汽中若隐若现,围裙口袋里露出半截泛黄的相册,照片里六岁的我举着歪歪扭扭的糖醋排骨,笑得眼睛眯成月牙。
"来帮我把青椒丝摆盘。"妈妈的声音突然温柔下来,递给我一个青花瓷碗。案板上散落的土豆丝和胡萝卜丝在灯光下泛着微光,我学着她的样子,把蔬菜丝缠绕成螺旋状,像给青花瓷瓶系上彩带。妈妈在旁边指导我:"蔬菜要斜着切,刀刃要稳,就像写字要横平竖直。"
当最后一块豆腐在盘子里摆成莲花形状时,窗外忽然传来父亲的咳嗽声。他拄着拐杖站在厨房门口,花白头发被风吹得凌乱。妈妈慌忙关掉煤气灶,转身时碰倒了调料罐,辣椒粉撒了一地。我们三个在满地红光中相视而笑,父亲弯腰捡辣椒粉的样子,竟和妈妈年轻时的背影如此相似。
夜色渐深,厨房里飘着糖醋排骨的香气。妈妈把相册递给我,内页夹着张泛黄的纸条,是十年前我写的:"妈妈做的菜是世界上最好吃的。"她眼眶发红:"你六岁那年烧糊了整锅菜,我气得把锅铲扔进了水里,结果你抱着冷水不撒手,说要把烫伤的地方变成星星。"
我摩挲着纸条上歪歪扭扭的字迹,忽然发现料理台上的土豆丝不知何时变成了细长的丝,在灯光下泛着晶莹的光。妈妈正用勺子把青椒丝堆成小山,她的手背还贴着创可贴,那是刚才切菜时不小心划伤的。
厨房的时钟指向九点,我们围着餐桌吃掉最后一块豆腐。窗外月色正好,像极了那年我烧焦的糖醋排骨上,意外出现的焦糖色星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