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晨光透过竹帘在青石板上洒下细碎金箔，远处传来龙舟鼓点如闷雷滚动。我蹲在老宅天井里剥着青粽叶，叶片边缘泛着翡翠般的光泽，父亲说这是从湘江畔采来的新鲜箬竹。厨房飘来艾草煮水的清香，隔壁王奶奶正把晒干的菖蒲插在朱漆大门的檐角，细碎的阳光落在她布满皱纹的手背上。

【龙舟竞渡】

正午的江面腾起薄雾，二十支木桨同时劈开水面，船头朱砂绘着的龙头突然昂首长啸。这是我在洞庭湖畔目睹的龙舟赛，船工们赤膊的脊背上布满青色血管，随着鼓点起伏如波涛中的礁石。去年随祖父参加家乡赛龙舟时，我坐在船尾摇橹，掌心被竹篾磨得发烫。当我们的"龙腾"号以半船身优势冲过终点，两岸观众齐声高喊"干杯"，竹筒装的糯米酒被抛向空中，在阳光下划出金色的抛物线。

【粽香里的乡愁】

母亲总说我的手指不灵巧，包不出完美的四角粽。她用三片粽叶叠成漏斗状，填入糯米时总要念叨："要留三分空，让福气慢慢涨。"在江南水乡，咸蛋黄与五花肉的荤粽与豆沙蜜枣的素粽分属两派，但无论甜咸之争如何激烈，总能在端午夜看到家家户户的蒸笼冒起白烟。去年在异乡读书，宿舍楼下卖粽子的阿婆教我用粽叶折出小船形状，蒸好的粽子掰开时，糯米黏连成碧玉色的船桨。

【草木辟邪】

清晨帮祖父挂艾草时，他教我辨认不同草叶的纹路："端午三友，菖蒲如剑斩邪祟，艾草似旗招瑞气。"在闽南地区，人们会将雄黄酒涂在孩童额头画"王"字，认为能驱五毒。记得十岁那年的端午，我偷尝了雄黄酒，舌尖泛起的辛辣让母亲又是心疼又是好笑。如今每至此时，仍会想起祖父用艾草汁在黄表纸上写"安康"二字，墨迹在阳光下泛着淡淡金光。

【时令雅趣】

黄昏的巷子里飘来咸鸭蛋的油香，这是江浙一带独特的端午记忆。蛋壳上用毛笔蘸茶水写"五月五"的习俗，在苏州评弹里化作动人的曲牌。去年端午参加社区包粽子比赛，隔壁组的老先生教我唱《白蛇传》选段，说这是端午雅集的传统。当夕阳将天井里的石磨染成琥珀色，突然明白这节日不仅是时令更迭，更是将千年文脉揉进糯米与艾草里的传承。

暮色渐浓时，父亲端来青瓷碗盛的雄黄酒，我望着杯中晃动的琥珀色液体，忽然懂得端午节就像一坛封存了千年的酒。赛龙舟激荡着先民对自然的敬畏，粽叶包裹着家族记忆的甘甜，草木清香里沉淀着农耕文明的智慧，就连孩童额头的王字，也暗合着"天地水三才"的古老哲学。当现代生活将许多传统冲淡时，这个节日依然固执地保留着最本真的模样，如同天井里那株老艾草，岁岁枯荣，岁岁新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