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蝉鸣穿过老槐树的枝叶,在斑驳的青石板上投下零碎的光斑。我总爱趴在爷爷家的木窗台上,看隔壁小芳追着纸鸢跑过巷口,衣角卷起的风掠过晒得发烫的青砖墙。那时蝉蜕还挂在墙缝里,像串串琥珀,记录着所有被阳光晒得发烫的童年时光。
放学铃声刚落,巷子里的青苔就沾满了我们的笑声。铁皮铅笔盒叮当作响,装着刚出锅的麦芽糖,甜味混着槐花香在风里飘散。阿婆总把竹匾搬到当院,晾晒新摘的枇杷叶,我们便蹲在竹匾边数叶片,数着数着就玩起了"石头剪子布"。输的人要表演滑稽的鬼脸,常引得隔壁王叔笑得直抹眼泪。暮色四合时,老槐树的影子爬满院墙,我们才惊觉书包里的作业本还空着半页。
教室里的水泥地泛着潮气,粉笔灰在阳光里浮沉。李老师总爱在讲台上变魔术,变出彩色粉笔头,变出会唱歌的青蛙橡皮。后排的玻璃罐养着活蹦乱跳的蝌蚪,窗台上的铁皮盒里住着偷吃菜叶的蜗牛。春游那天,我们在油菜花田里比赛吹蒲公英,绒毛乘着风掠过发烫的额头,落在别在辫梢的野雏菊上。归途的卡车颠簸时,我偷偷把蒲公英种子装进铁皮铅笔盒,以为这样就能把春天装进口袋。
童年的快乐还藏在自然里。后山的松树林藏着我们的秘密基地,树洞里塞着捡来的蝉蜕,石缝间插着野莓的标本。夏夜捉萤火虫时,竹篮里的小灯笼会突然熄灭,惊起满林星子般的虫鸣。秋日跟着放牛的阿伯去割稻,镰刀割开稻穗的瞬间,金黄的谷粒簌簌落进竹筐,沾着露水的稻叶在掌心沙沙作响。最难忘是腊月里帮母亲贴窗花,红纸剪成的小兔子在冰花上蹦跳,暖黄的烛光透过窗棂,把我们的影子投在雪白的墙上。
如果说家庭是童年的港湾,学校就是扬帆的船。操场边的梧桐树见证过我们的秘密约定,树皮上歪歪扭扭刻着"永远的朋友"。下雨天躲雨的屋檐下,我们分食半块烤得焦黑的烧饼,看雨滴在瓦片上敲出叮咚的旋律。毕业那天,全班用野花编成花环,把纸飞机塞满教室每个角落。当校长宣布"再见"时,纸飞机带着彩色纸屑飞向天空,像一群振翅的白鸽。
如今老槐树的年轮又添了圈,巷口的石板路铺上了水泥。但每当槐花季来临,记忆就会翻涌成河。那些被粉笔灰染白的袖口,被稻叶划破的掌心,被纸飞机带走的约定,都化作琥珀色的光,照亮每个被生活磨平的角落。偶尔路过小学旧址,仍能听见风穿过梧桐树的声音,像在轻轻哼唱那首永远记不住调子的童谣。原来童年从未走远,它只是化作细碎的星光,永远闪烁在记忆的银河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