爸爸

我的爸爸是个中等身材的人，总是穿着蓝色的衬衫。他有一双浓密的眉毛，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变成弯弯的月牙。记得去年冬天，我发烧到39度，爸爸背着我往医院跑，呼出的白气在眼镜上凝成小水珠，手背被冰冷的雨水打湿了也顾不上擦。急诊室的灯亮得刺眼，他整夜守在我床边，用温毛巾一遍遍给我擦手心。

爸爸的工作像陀螺一样转个不停。每天清晨五点，他就要骑着电动车去建筑工地。工地上扬起的灰尘能沾满他的安全帽，裤腿上总沾着水泥点子。上周我发烧请假在家，爸爸特意绕路回来，把刚领的工资塞进我手心时，我才发现那张皱巴巴的纸币边角都被他摸得发烫。他总说："爸爸的肩膀就是你的小床，想哭就哭吧。"

周末的傍晚是我们最珍贵的时光。爸爸会变魔术似的从工具箱里掏出旧材料，和我一起搭"摩天轮"。他用铁丝弯成圆圈，缠上塑料袋当座椅，再用毛线当缆绳。虽然这个"摩天轮"转起来总会晃得我东倒西歪，但爸爸永远站在最前面护着。有次轮子突然散架，塑料袋飞出去砸中了邻居家的花盆，他立刻掏出手机说要赔钱，我急得直跺脚："都怪我非要当乘客！"结果他笑着把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，说这是"家庭运动伤害保险"。

爸爸的严厉像一把刻刀，把我的顽皮一点点雕琢成模样。有次我故意把水彩颜料倒进鱼缸，爸爸抄起扫帚追着我跑遍小区，嘴里念叨着："小刺猬，你这是在谋杀！"后来他冷静下来，用吸尘器把地板擦了三遍，还给我买了条金鱼赔罪。现在每当我犯错，总会想起他气鼓鼓的样子，心里就会像被小石子硌了一下。

最让我骄傲的是爸爸的"万能扳手"。他能在三分钟内修好摔坏的玩具车，用橡皮筋把断线的书包重新固定，甚至把喝完的饮料瓶改造成笔筒。去年暑假，我迷上了航模，爸爸连着两周泡在车库，用废弃的自行车链条给我做螺旋桨。当我的"钢铁侠"第一次飞上云霄时，爸爸的眼眶突然红了，他第一次没有像往常那样批评我乱用零件，只是轻轻拍了拍我沾满螺丝钉的肩膀。

爸爸的口袋里永远揣着两样东西：创可贴和薄荷糖。有次我帮同学搬作业本，被铁皮桌角划破手指，他立刻从口袋里掏出创可贴，边贴边念叨："手指要像铅笔芯，断了还能削。"薄荷糖则是他哄我吃药的秘方，每次咳嗽，他都会把糖含在舌根，让我尝到甜味就能把药咽下去。

去年生日，爸爸送我一本《机械原理》，书里夹着张泛黄的纸条："爸爸不是超人，但会努力成为你最好的老师。"现在每当我翻到那页，总会想起他教我骑自行车时的样子。有次我摔得膝盖流血，他蹲下来用袖口给我擦伤口，突然说："疼吗？疼就哭，爸爸在。"那一刻，我忽然明白，原来爸爸的严厉和慈爱，就像自行车把手上的两个扶手，一个用来纠正方向，一个用来保持平衡。

窗外的梧桐树又绿了，爸爸的蓝色衬衫也换成了浅蓝色。他开始学习用手机视频通话，虽然总把镜头对歪，却坚持每天和我分享工地上的趣事。昨天他教我用易拉罐做火箭模型，虽然最后只烧穿了纸板，但他举着残骸在院子里转圈："看！这是人类第一枚卫星！"

夕阳把爸爸的影子拉得很长，像棵正在生长的树。我知道，等我学会系领带那天，爸爸会教我如何用领带夹固定歪斜的领带；等我学会骑自行车那天，爸爸会送我真正的头盔。而此刻，他正用沾满油污的手掌，轻轻擦掉我作业本上的橡皮屑，就像二十年前那样，温柔又坚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