蝉鸣穿透闷热的空气,汗水顺着脊背滑落,这是属于夏天的独特印记。阳光像融化的蜂蜜般流淌在柏油路上,将树影切割成细碎的金箔。我站在教室走廊望着窗外,梧桐树的枝桠在热浪中轻轻摇晃,蝉声与远处工地打桩机的轰鸣交织成夏日的交响乐。
这种热烈并非全然令人舒适。当数学试卷上的红叉第三次映入眼帘时,我总想起去年在河堤边的场景。那天和父亲去钓鱼,他教我辨认浮漂的微妙变化,夕阳把粼粼波光揉成万点金斑。我蹲在芦苇丛里数着蜻蜓振翅的次数,看它们透明的翅膀掠过水面,在波纹中留下转瞬即逝的倒影。父亲说夏天是生命最丰盈的季节,连蚊虫都在忙碌地编织夏夜的故事。
正午的操场蒸腾着焦灼的热气,塑胶跑道泛着油亮的光泽。体育课上,班主任让我们集体做引体向上。当我的手掌在单杠上打滑时,前排的陈浩突然伸手托住我的后背:"别往下看,数我的呼吸节奏。"我们像被无形丝线牵连的木偶,在摇晃中完成了一次次的上推。那天傍晚,我们瘫坐在体育馆外的台阶上,用冰镇汽水罐互相敲打后背,碳酸气泡在喉咙里炸开的刺激感,比任何奖状都更让人记忆深刻。
街角的冰棍摊总在五点准时亮起红灯笼。卖冰棍的老伯会从竹筐里挑出最圆润的西瓜,用刀背轻轻敲击发出清脆回响。记得某个暴雨突袭的午后,我躲在便利店屋檐下等妈妈,却意外撞见老伯在屋檐下用塑料布遮盖竹筐。他佝偻着腰擦拭被雨水打湿的糖葫芦,说:"这雨怕是要下整宿,得把东西都护好了。"那一刻,雨帘中摇曳的荧光绿雨衣,比任何霓虹灯都更明亮。
夏夜的星空总带着微醺的甜味。河畔的烧烤摊升腾着烟火气,炭火将孜然粒烤得噼啪作响。张爷爷的收音机里流淌出《二泉映月》,老人们摇着蒲扇讨论着年轻时在铁路工地打地基的往事。我和表弟躺在草席上数流萤,看它们提着灯笼掠过芦苇丛,在夜色中划出忽明忽暗的轨迹。母亲端来冰镇绿豆汤时,瓷碗与托盘相碰的清脆声响,惊醒了趴在石阶上打盹的橘猫。
当第一片梧桐叶开始泛黄时,我整理着书包里的物理竞赛笔记。蝉声依然在窗外此起彼伏,但知了的鸣叫中开始夹杂着秋虫的清唱。图书馆的空调吹不散墙角的霉味,却吹凉了手心里被晒软的薄荷糖。我忽然明白,夏天教会我们珍惜时光,在热烈中沉淀生命的温度,就像老伯竹筐里层层包裹的冰棍,最甜的滋味总在剥开外层纸壳的刹那。
暮色中的公交站牌泛着微光,晚风送来远处教堂的钟声。我望着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,忽然想起童年时在河滩捡到的鹅卵石,那些被阳光晒得温热的石头,如今仍嵌在钱包夹层里,每当手心摩挲到它们,就能触摸到那个蝉声如潮的夏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