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一个雨夜，我蜷缩在床角发着高烧。窗外的雨声像无数只手拍打着玻璃，母亲轻轻推开门，发梢还沾着未干的雨珠。她将温热的毛巾敷在我额头上，转身去厨房熬药。氤氲的热气从门缝里钻出来，我看见她弓着背在灶台前忙碌，围裙上洇开一圈深色的水渍。

这样的场景在我十二年的成长中反复出现。父亲总说母亲像棵老槐树，根系深扎在土地里，枝叶却永远向着阳光伸展。她会在清晨五点起床备好便当，将腌制的梅子装进保鲜盒；会在台风天凌晨三点检查门窗，用红绳将花盆固定在墙角；会在父亲出差的周末清晨，把晒好的被褥拍打得更蓬松。这些细碎的日常如同老槐树的年轮，一圈圈刻满无声的守望。

初中时数学成绩的滑落曾让我陷入自我怀疑。母亲没有像其他家长那样报补习班，而是用整个暑假带我去看她种在阳台的番茄。每天清晨七点，她都会准时出现在窗边，用食指轻轻戳破未成熟的青果，让淡黄的汁液顺着指缝渗出。"你看，"她指着那些被戳破的果实，"提前破裂的种子反而能更快发芽。"后来我书桌上的台灯常常亮到深夜，母亲会悄悄在书页间夹上薄荷糖，糖纸上的折痕记录着她每日的探访。

高考前夜的暴雨中，我收到父亲从外地寄来的录取通知书。母亲却执意要亲自送我去车站。她把装着腌萝卜的玻璃罐塞进我背包，罐底垫着浸湿的毛巾——那是她连夜从河滩捡来的芦苇叶。在站台的长椅上，她突然指着远处的万家灯火："你看那些窗户，每扇灯亮起都是有人在等。"这句话让我想起小时候总抱怨母亲准备的便当太咸，此刻却觉得舌尖泛起温热的回甘。

如今每当我走过老槐树，总会想起那些被岁月浸润的时光。母亲教会我用梅子酱的酸涩调和生活的苦涩，用番茄的裂痕理解成长的必然，用万家灯火的光明对抗孤独的暗夜。她的爱从不以命令的方式降临，而是化作晨雾中的薄粥、暴雨时的蓑衣、暗夜里的烛火，在时光的褶皱里默默生长。或许真正的爱从来不需要宏大的宣言，就像老槐树年复一年将根系伸向更深的土壤，静默地守护着头顶的天空。